云姒一进风月楼就见到了吴莺儿一家。
吴铁牛和他妻子王翠丫是被钱县令带走的,两人受过刑身上都有伤。吴铁牛伤得格外重,粗麻裋褐被刀割鞭笞到破裂,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渗人伤口。
风月楼里的人跟他们介绍过云姒了。是以,在一瞧见云姒,他们就恭敬上前跪地直直磕头,云姒想拦都拦不住。
“多谢恩人相救。”王翠丫扶着吴铁牛一个劲磕头。
云姒见扶不起她们,干脆也就算了,只是问道:“钱富贵当真是你们杀的?”
吴铁牛讲不了话,但在听到云姒这话后,赶忙将妻女挡在身后,焦急地拍着自己的胸口示意是他做的。
王翠丫解释:“是他杀的。反正莺儿要被浸猪笼活不了,还不如杀了钱富贵给我们一家三口陪葬。”
“钱府戒备森严,他怎么潜进去的?”
“钱富贵在外头吃酒落单了,铁牛趁他不备将他杀了后才丢回钱府的。”王翠丫眼神躲闪,怕云姒瞧出端倪,又赶忙低下头。
云姒看出是王翠丫说了谎。
她知道王翠丫本来想趁吴莺儿被浸猪笼前将女儿勒死,再夫妻二人投河自尽的,但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。
盯着吴莺儿脖颈上的勒痕,
云姒隐隐猜测此事背后或许有人在推波助澜,就连吴莺儿能来风月楼恐怕也不简单。
知道风月楼是她的,所以冲她来的是吗?
那倒不如继续将计就计,她倒要看看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。
“钱县令不会放过你们,”云姒装着没发现她们的异样,继续道:
“这金陵城你们待不下去了,我会给你们办假名和路引还有一笔钱财。趁如今他们无暇分心,尽早离开。”
说着,她又将目光落在吴莺儿脸上,“此事错不在你,错的和该死的都是伤你的人。而今伤你的人已死,你更不用将过往的事记在心上。”
“可是恩人姐姐……”吴莺儿抬起头,“他们都说我失了贞洁,身体脏了就该去死。”
云姒嗤笑了声,红唇轻启道:“脏的不是身体,是人心,是世道。”
她的声音不大,但足能让围在边上的风月楼里的人都听到。
一时间,在场所有人都错愕的朝云姒看去。
云姒没管她们,只是蹲下身问吴莺儿:“你觉得你自己脏吗?”
“我不脏。我每天都有洗澡换衣裳,阿娘每天都会给我梳好看的头发,我很干净的。”
“你说得对,”云姒伸手将吴莺儿从地上扶起来,“所以这事,就跟你手上不慎划了道很小的伤口一样,等伤口好了事情也就过去了。”
“可是他们骂我……”
“他们骂你,你就骂回去。他们说你脏,你就把他们都变脏。”云姒掏出藏在腰间带鞘的匕首递给她,
“若实在打骂不过,就拿起武器好生保护自己。记住,没有旁的东西,是比活着更重要。”
吴莺儿接过匕首,懵懂点头。
王翠丫流着泪搂住吴莺儿,跪在地上再次磕头,“谢谢恩人谢谢恩人。”
“不必。”云姒丢下这话,正要转身离开,就见一旁沉默不语的吴铁牛好似情况不太对劲。
吴铁牛对上云姒的眸光,内心挣扎着张张嘴,但碍于没有舌头,连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“你有话跟我说?”云姒主动问他。
吴铁牛还在犹豫,混浊的眼睛扫过周围一众的人,不太情愿说。
云姒懂了。
她挥退了闲杂人等,只留下木槿,还有王翠丫和吴莺儿。
吴铁牛见状,赶紧用手指在地上不知道画着什么。
“去取纸笔来。”云姒吩咐。
木槿快速去取了纸笔回来给吴铁牛。
吴铁牛不会拿笔更不会写字,他将毛笔攥在拳头中,在宣纸上画着。
一个半圆叠在一个半圆上,下面那个半圆两侧还各有一条长条。
“铁牛你在乱画什么?别在恩人面前发癫了。”王翠丫看不懂,想去夺宣纸。
云姒按住纸,思忖了几息后,不太确定地问:“官帽?”
吴铁牛‘额’了声,又握着笔开始画。
这次云姒很快认出来了,“刀。”
吴铁牛点头,又指指前面的官帽。
云姒懂了,笃定说:“官员杀了官员。”
吴铁牛快高兴哭了,他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自己的眼睛,再指空荡荡的嘴巴还有断掉的那条腿。
“你看到官员杀了官员,但被他们发现了,他们拔了你的舌头还打断了你的腿。”云姒越讲面色越难看,“哪个官?”
吴铁牛环顾了一圈,指指不远处牌子上的字。
他不识字,但他指的那两个字,就挂在城门口上,每日进出都能瞧见。
是‘金陵’。
“金陵知府?”
吴铁牛使劲点头,双手快速比划着什么,云姒没瞧懂。
“他杀的是哪个官?”
吴铁牛又指了指牌子上的‘金陵’二字。
金陵知府杀了金陵知府。
云姒冷嗤声,声线低沉地问:“你有证据吗?”
吴铁牛又是点头。
“木槿,随他去取。”
“是。”木槿带着吴铁牛离开。
云姒看向王翠丫,王翠丫又开始流泪了:“他没跟我说过。
但我知道这事发生在八年前。当时我正怀着莺儿,铁牛说去城里给孩子买布做衣裳,结果我苦等一个多月他才爬回来的……
他浑身都是伤,舌头没了腿也断了……明明走之前还是好好的一个人啊……我后来有问过他,但是他不说,还让我跟外人说是他不小心弄成这样的。”
八年前……
云姒记得金陵知府就是在八年前上任的。
而上一任金陵知府是全须全尾调任去幽州任职的吧?那他这杀的是什么金陵知府?
亦或是说,是冒牌货杀了正牌,顶替了金陵知府的位置?
如果是真的,那这事就有点复杂了。
他们去取证据来回需得点时间,云姒暂且也想不通,便先将王翠丫母女先安置在了风月楼中。
她又喊了藏身暗处的影卫去调查这件事背后的真相,才拧眉去找郑妈妈。
半途,她想事想的出神,没留意前边有脚步轻飘飘的人靠近,一头就栽进了对方怀中。
熟悉的幽香钻入鼻息。
她抬头,撞进了巫曜含笑的澄澈黑眸中。
“鸢鸢想什么这么出神。”他俯下身靠近,“是跟我有关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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