寝屋内，

长宁坐在椅子上，趁着摇曳的烛火，看着手里捧着的书本。

当耳边出现熟悉的“沙沙”声，她放下书本。

“今天怎么写的如此早？”

长宁也不急，静静的等待着。

这一次等待的时间也很长，她心知今天对于沈知安来说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。

终于，“沙沙”声消失，不知道是不是幻听，她竟在“沙沙”声消失的那一瞬，听到了一声叹息。

闭目。

眼前出现两页纸，上面的字体依旧很丑。

长宁细细的辨认。

当看到第一页的内容时，长宁的脸猛地就红了，她啐了一口，笑骂：“这登徒子！

今天刚入了公主府，见了我，当晚就开始幻想着和我玩那些污秽的飞行棋了！”

还撞一撞。

长宁不是那种普通的闺阁女子，她懂得多，知道的多，知晓这“三个字”背后所蕴含的旖旎。

想想那场面，长宁又骂了一声。

“登徒子！”

“红玉？”虽不知“公车私用”到底是什么意思，但看前后文，长宁冷笑，清冷的面颊上，更添寒霜。

“赏赐还没有到手，就开始想着花钱包花魁了。”

可看到第二页的时候，长宁越来越沉默。

那是一种对民生的哀叹。

也是“兔死狐悲”之刻，对命运的迷茫。

更是对位高权重者居高临下审视平民百姓的不公！

长宁觉得，今天沈知安写的这篇小记，分外的压抑。

以至于看到最后一句，她都没有再去骂沈知安“登徒子”。

“虽不学无术、贪图美色，但也确实有一份怜悯之心，很是难得。”

公主寝室，一如沈知安写完那时。

传来长长的叹息声。

......

弘乾21年，八月二十一，中雨。

弘乾帝下令刑部京兆府联合断案的第六天，这份结案书终于在早朝，呈到了弘乾帝的面前。

看完后，弘乾帝阴沉着脸，满朝文武噤若寒蝉。

天威难测。

站在过道的徐尚书与吴大人弯着腰，颤颤巍巍的等着弘乾帝的下文。

下一秒，弘乾帝一巴掌拍到桌子上。

由精铁铸就的桌子，直接被其劈成两半。

除郑观潮外，朝臣皆下跪，高呼“陛下息怒”。

弘乾帝从龙椅上起身，将这份结案书随手扔给随侍太监。

太监迈着小碎步，将结案书递给当朝首辅郑观潮。

曾一步闻道的郑观潮扫了一眼，出列。

“陛下，单靠福景楼东家，明显无法支撑邪魔入京的计划，且没有任何好处。

臣认为，朝中必有其内应，这桩案子结了，但细查朝中内应的动作，不能停！”

弘乾帝“嗯”了一声，直接道：“这件事就交由郑爱卿了。”

郑观潮行礼。

“微臣领旨！”

发过怒，弘乾帝也不会再因为这个案子继续为难刑部和京兆府的人。

他大手一挥，决定涉案人员的一应命运。

继续捉拿福景楼东家，其留京家属，五族内，女子贬为奴隶，或充当官员玩物，或干一辈子活儿。

男人无论老少，皆问斩。

福景楼掌柜畏罪自杀，却也要枭首扔于乱葬岗，亲人同上。

五名车夫大逆不道，助邪魔入京，问斩，念五人不知情，不涉亲人。

至于其他，如八月十四当值官兵、京都守备赵元等人，皆得到惩处。

京兆府应贴出告示，解除民众恐慌。

问斩者于明日午时三刻，于菜市口问斩。

说完，弘乾帝沉着脸离开，随侍太监宣布“退朝”。

满朝文武除首辅郑观潮之外，皆松了一口气。

这件事，终于落下了。

哗啦啦——

雨还在下着。

沈知安站在清雅苑的亭子内，看着雨水打在池塘中，溅起一圈圈涟漪。

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味道。

往常，逢下雨天，他的心情都格外的好，可最近下的两场雨，他都不喜欢。

长宁从长廊走来，披着的银色披风上挂着雨珠。

沈知安见状，急忙问：“有结果了吗？”

长宁点点头。

没有继续说什么。

“公主你快说呀！”沈知安今天没睡懒觉，为的就是能第一时间获得朝堂的消息。

长宁指了指石凳，等二人坐下后，她沉声将涉案人员的命运说了出来。

沈知安愣住了。

几秒后，他起身，略显愤怒的说：“百姓为生计而奔波，哪怕是因为他们邪魔才入京，也造成了人员伤亡，可斩首有些重判了吧？

我昨晚睡不着翻看了大乾律法，按照他们的情况，最多是流放，轻的，也不过打二十棒子立刻释放。

怎么能斩首呢？

难不成没有他们，邪魔就入不了京了？

他们相信的大乾律法，难道就是弘乾帝一家之言？”

他怎么也想不到，那五名车夫逃得过幕后黑手的截杀，却没逃过他们皇帝的屠刀。

长宁久久无言。

沈知安见状，也不再问她，拱手告退。

观雪见状，恼怒道：“他这人怎么这样，今日您为了得到消息，冒雨坐在马车内，在宫门口等了那么久。”

长宁摇摇头，“不怪他，父皇这次确实是重判了那五名车夫的罪。”

“您就惯着他吧！”观雪无奈，这沈知安从进府就对公主不尊敬，偏偏公主还都忍让着不在意。

但她不知，长宁早在沈知安的日记中，看到了更大尺度的。

也因为沈知安不会刻意讨好她，让她格外珍惜这段“友情”。

观雪见长宁又是一副沉默不在乎的样子，问：“要我跟着他吗？”

“不用。”长宁摆手，“让听雨在暗中护他周全。”

大街上。

沈知安打着油纸伞慢慢的走着。

外面下了雨，街道上相较于其他时候有些冷清，但还是有一些商贩躲在各种屋檐下为了生计吆喝着。

更有一些找不到地方，又害怕货物淋湿，只能把避雨的蓑衣盖在货物上，整个人一边淋着一边吆喝。

他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，就像是在38度的夏天，看到了工地上那些光着膀子的工人一般。

不知不觉，他走到了京兆府门。

衙役将告示贴在木板之上，一群人围着观看，认字的人慢慢的替不识字的人朗读上面的内容。

人群中，有一老妇闻言，一下子坐到了淌着雨水的青石地板上。

沈知安急忙上前扶起对方。

雨水将老妇的衣服打湿，对方满头银发夹杂着雨珠，看上去十分可怜。

起身后，老妇痛哭着，脸上流着的泪水与雨水混杂的水珠，缓缓滑过岁月和生活在其脸上留下的褶皱。

沈知安心想这应该是某个车夫的家属，便搀扶着她来到了一个棚子下。

他招呼老板，“老板，要两碗热馄饨，两张饼子。”

说完，他再次看向老妇，对方怔怔无神。

不久后，馄饨上来。

沈知安把馄饨推到对方面前，“吃点热的暖暖身子吧。”

老妇没动，就是那么怔怔的恸哭。

直到巡街的衙役看到沈知安，朝沈知安行礼，喊了一句“沈大人”，那老妇的眼中爆发亮光。

她猛地起身抓住沈知安的袖子。

哭诉道：“沈大人，求你为我儿做主啊！我们一个本本分分的庄稼户，怎么可能和邪魔有关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