养心殿内。

侍卫太监站在门口，不敢发出一声异响。

殿内，长宁握紧骰子，将之扔进茶盏里。

六点！

长宁松了一口气。

如果这次不是六点，那她就只能靠撒娇耍赖赢下这一局了，好在运气是站在她这一边的。

将宝石放在终点，长宁脸上有得意的喜色，“父皇，长宁赢了。”

弘乾帝笑道：“行，那栖梧想要什么？”

长宁想了想。

起身，行礼。

弘乾帝的面色一沉。

下一秒，长宁的声音在养心殿响起，认真、坚定。

“长宁想求父皇，免了此次邪魔入京案中那五名车夫的死罪。

孩儿自知在这次案子中，举荐能人，有些功劳在身，也知道所提要求太过大胆。

故斗胆，以功相抵！”

弘乾帝认真的看了长宁几秒，手心里不断的将那块宝石翻面再翻面，一个呼吸后。

他笑着说：“长宁，换个要求吧，你是一个好孩子，向来不会学你那三个兄长，让父皇为难。”

长宁心里一沉。

摇头。

“长宁并无所求。”

闻言，弘乾帝却替她做了主。

“公主长宁，在此次邪魔入京案中，举荐能人，赏黄金百两，白银万两，绸缎百匹！”

殿内的随侍太监闻言，急忙去办。

长宁便知道，这次她入宫，算是白跑一趟了。

算了，长宁在心里惋惜，拿了这些金银给沈知安，也算不枉他为几名车夫尽心尽力了。

她求的事很明显惹了弘乾帝不快，午膳时分，也未曾留长宁留膳。

长宁只能识趣的告退。

从养心殿出来，等候在外的观雪便知公主这次未能如愿，一言不发的为对方打着伞。

马车行至宫门口。

观雪叫停马车，朝车厢里说：“公主，沈公子来了。”

长宁掀开侧边的帘子，朝前方看去。

沈知安已经换上了白衫，打着伞，静静的在不远处等待着。

她放下帘子，“去接上他。”

沈知安也是从丫鬟的嘴里听说长宁入宫的。

那一刻，心中虽有阴霾，但却也有一股暖流环绕心中。

至少，不是只有他在乎那五名车夫的死活。

长宁便是这样的女子。

相较于其他三名皇帝，长宁，更适合当这帝王！

沈知安看着马车缓缓靠近。

待到马车行至身前不足两米，他躬身作揖，在雨中感谢。

“谢公主为那五名车夫奔波！”

车厢内，长宁的声音传出，“快上来吧，外面风大，冷。”

沈知安将伞收好，上了马车。

他先观察长宁的脸色，往日里清冷的脸颊今日多了失落。

沈知安苦笑。

哪怕是长宁，也无法说动那名高高在上的弘乾帝。

他之前，有些不自量力了。

长宁轻轻道：“此次倒也不算是白跑一趟，父皇赏了你白银万两，黄金百两，可想好今后怎么用？”

沈知安摇头。

长宁秀气的眉头皱起，又问：“是不想要还是没想好？”

“没想好。”

长宁：...

行吧，高看你了。

对沈知安来说，这钱不要白不要，斩首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，且不说这钱是他奔波来的。

就算是想为那五名车夫的家庭做一些事，也得有钱不是？

这个时候装清高，太不划算了。

车子慢慢往公主府走。

路过熟悉的馄饨摊，沈知安掀起一道缝隙，朝外面看。

那名老妇还在馄饨摊等着，在等着他传来好消息。

沈知安无颜面对老人。

他朝驾着马车的观雪说：“观雪，你和馄饨摊的老板说一下，照顾一下那老妇，也给那老妇一个歇脚的地方。

钱我出，别告知对方。”

“嗯。”

观雪的声音在外响起。

马车停了不到一刻便再次行进。

公主府的这一顿午饭，沈知安和长宁，谁也没有说话，吃的十分的压抑。

下午，沈知安特意去看了一眼馄饨摊，那老妇仍在。

日落，城门将要关闭，沈知安又去看了一眼馄饨摊，那老妇依旧在。

他是老妇一家唯一的救命稻草，唯一的希望。

那老妇便觉得，万一她走了，他晚上来看不到她怎么办？

沈知安派人和馄饨摊的老板讲，在这摊位上搭起一个简单的能避风避雨的小棚子，再拿些床被。

那老妇估计晚上也不会离开。

沈知安又让听雨出城去帽儿村，寻到老妇的儿媳，告知老妇的情况，让对方切勿担心。

天彻底黑了。

沈知安又去看了一眼，那老妇果然还在。

听馄饨摊老板说，他让老妇回家，但对方却一直念叨“沈大人会回来的”。

沈知安听了，更加羞愧。

他无法面对老妇，无法面对一双包含希望又转瞬绝望的浑浊双眼。

晚上，雨更大了。

沈知安看着在摊位躲着风雨的老妇，打着伞走了过去。

老妇见到他，眼睛仿佛有光。

她不顾风雨，步履蹒跚的跑到沈知安身前，激动的问：“沈大人，您可算回来了，不知我儿是否可以释放了？”

沈知安为老妇打上伞，没说话。

雷声“轰隆”响起，似是在嘲笑沈知安的自大。

老妇一下子呆愣在原地。

活了这么大了，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。

“我去给您开一家客栈，您先歇息一下，您家中我已派人告知，您不必担忧。”

老妇摇头，“沈大人，您是一个好人，我今天已经麻烦您一天了，您就别管我了。

沈知安背着老妇去开了一家客栈，给了小二足够的钱，让对方好生照顾老妇。

又给了老妇一些银子，让她好拿着用。

做完这些。

沈知安慢慢悠悠的走到公主府门前。

眼前出现一双沾着泥土的绣花布鞋，他抬头。

大门前，长宁一身青色长裙不染凡尘，披着银色的披风，双手放在小腹，安静的看着他。

“处置好了？”

“嗯。”

沈知安闷闷的回答。

夜色中，灯笼照亮长宁的俏脸，那一张清冷又妩媚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，“我新做了飞行棋，咱们去喝一杯？”

沈知安展颜，“好。”

他跨上台阶，打着伞，和长宁肩并肩朝清雅苑走去。

这一晚，沈知安和长宁喝了个大醉。

长宁单手托腮，静静的听着沈知安说着那些“大逆不道”的话来。

睡觉前。

长宁闭目。

小记那潦草的字迹下，今天只写了两句话。

【长太息以掩涕兮，哀民生之多艰】

长宁一愣，喃喃自语。

“实为君子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