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谁在那里！”
这一吼，叫念窈吓了一跳，险些从台阶上摔了下去。
她伸出两只手，急忙维稳，不叫自己摔倒时，才慢吞吞地走上前去，小心翼翼道。
“那个…许公公，奴婢不是故意的。”
她声音细小如蚊，便是连目光都不敢乱瞥，生怕自己发现了什么不该瞧见的东西，便被面前这个看似杀伐果决，不近人情的许漠一刀了解了。
宫中最多的，便是宫人。
便是哪年，哪个宫里少几个宫人，都是不叫人意外的事。
念窈紧张得连腿都在发颤。
许漠抬起头来，黑发遮住了他半边的脸和下颚，背后是袅袅火光，整个人如同修罗一般，叫人看了便心生畏惧。
丝毫没有十几岁男孩的样子。
他冰冷如湖水的声音传来。
“你怎么在这？”
念窈小心翼翼地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，却被他这一副阎王样给吓得又垂下头来。
她咽下一口唾沫：“奴婢，奴婢是想趁着夜深人静之时，来拜拜佛祖，许个心愿。”
许漠冷哼一声。
“这个点？”
念窈点头如捣蒜：“便是因为这个点，凡人都睡了，只有神仙才醒着，能听见奴婢的心愿。”
这般解释，许漠倒是头一回听过。
他正了正身子：“那你说，许的什么愿？”
许漠的声音陡然变了，不是方才那冰凉刺骨的湖水，而像是春日之中潺潺溪流，念窈听了，心中都稍显平静。
她抿了抿唇，认真道。
“想让，家人康健，沉冤昭雪。”
念窈的话倒是叫许漠稍显意外，他抬起头来看着念窈的眉眼。
这是许漠第一次正眼看她。
脑海之中闪过潘儿叽叽喳喳，夸着念窈好看的话。
许漠突然开口：“潘儿说的确实不错。”
念窈一愣，抬起头时，满脸的茫然。
许漠解释：“她说过，美丽的女子，皆有毒。”
念窈一下脸变得涨红，可她对着许漠这一双眼睛，便是心中有万般的话都说不出来。
只能活生生的憋着窝囊自己。
念窈匆匆扫过了许漠面前的东西，只是她刚想开口刺几句时。
话却在口中硬生生地卡住了，面上也缓缓浮现出一丝错愕来。
许漠方才只是好心情同她说了几句话，却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如此大胆。
想到自己身后的那一个见不得人的牌位。
许漠掀眸，看向念窈时，眼底带了一阵杀意。
他将手背在身后，刚想做些什么的时候。
却听见面前女子喃喃一声。
“姑姑？”
姑姑？
许漠手上动作硬生生停下了，他盯着念窈的眼睛，不愿错过她脸上闪过的种种情绪。
震惊，茫然，错愕，惊喜…
便是许漠之前都不知晓，一个人脸上的情绪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变幻这么多种。
最后，念窈的眼睛对上了他的眼睛。
“啪嗒”
在寂静的夜里，她的泪砸在了青石板的地板上。
夜色昏暗，只有烛光摇曳的夜里，看不太清。
但许漠却莫名看懂了她眼底的情绪，是惊喜，偌大的惊喜。
灯火葳蕤，晃动得念窈有些头晕目眩。
可她却死死地盯着许漠身后的牌位。
“母，江氏盼月之灵位。”
念窈内心满是波澜。
江盼月，是她那个嫁进宫中，难产而亡的小姑。
小姑比她大了十几岁，她基本没有见到过这个只存在于父母亲记忆之中的小姑姑。
但家中书房有挂有她的画像，是父亲在小姑姑未出阁之前，亲自描绘的。
而那一双眼睛，与如今站在念窈面前的许漠，竟然如出一辙。
念窈如今才懂了，当初她看着许漠时的熟悉感，是从何而来的。
念窈看着这一方牌位，心中涌出恍惚感。
当初，是宫中传来消息，身为昭仪的小姑怀有身孕，八月诞子，母子俱亡。
可如今，这一方牌位就明晃晃地放在念窈的面前，叫她不敢忽视。
念窈过了许久，才将目光投向那瘦弱的身影。
她轻声开口，可话语之中溢满的温柔，便是连她自己都有些分神。
“我叫念窈，江氏念窈。”
念窈的声音有些颤抖，可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。
面前的许漠却察觉地一清二楚。
许漠抬眸，看着这自称江家人的貌美姑娘。
他眼中墨色沉沉，脑海之中却思绪如麻。
他伸手将人推开。
“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，快走。”
念窈被他推得一踉跄，她转过头来看向许漠，还想说些什么。
可对上他防备的眼。
念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她心中只有满腔的泪水，念窈哑声说。
“好，我现在就走。”
她看着许漠快速地将方才摆在桌子上的牌位，和旁边的糕点一道收走，再将火盆之中燃着的扑灭。
他在念窈的面前，将门死死地闭合住。
便是连缝隙都没有给她留。
念窈也不知道自己应当以何种姿态，怎样的场景去面对许漠了。
只是，等念窈再度抬头之时。
天空之中蒙过的一层乌云，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挪开了。
月光高洁，洒在了大地之上。
念窈唇角边都是压抑不住的笑，她坐在台阶之上，看着月光。
便是冷意钻进衣裳里，叫她直哆嗦，可面上的笑意却没落下过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念窈面上都有些僵硬了。
她扯了扯嘴角，可却突然尝到了一丝咸味。
念窈伸出手来，摸了摸自己的脸颊。
只摸到了满脸泪痕。
怎么会哭呢，明明应当开心才好。
如今在这宫墙之内，若是还能遇见一个亲人。
那该是多大的运气啊。
父亲若是知晓，当初小姑姑的儿子活了下来，都和她平齐了。
应当会万分高兴才是。
不许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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