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术安排在下午。
宋闻溪细看手术知情同意书上写的那些潜在风险，头都麻了。按理，莫寒澈自己签字也是可以的，但谁让她在呢，在监护人后面利落签字，抬头对上莫寒澈晦涩不明的眼神。
宋闻溪以为他紧张：“我看了一下手术3D视频，感觉挺简单，你不必紧张。”
莫寒澈握上她的手：“宋闻溪，我还没来得及立遗嘱。”
宋闻溪：“……”
“那要不你先立个遗嘱再手术？”
莫寒澈松开她的手，扭头，闭眼，不想看到她。
宋闻溪撇嘴，没良心的男人，照看他大半天了，还搁这试探她。
手术两个小时，很成功。
莫寒澈回到病房，十几分钟就苏醒过来了。第一眼见到托着下巴盯着他看的宋闻溪，他那冰冷的心仿佛春风掠过，冰雪悄悄融化，种子挣脱外壳，冒出嫩芽。
“莫寒澈，你感觉如何？”
莫寒澈抚上心口，唇角微扬：“心口舒畅。”
宋闻溪呆愣几秒，这人笑起来多好看啊，平时怎么老喜欢绷着冷脸呢？
“沈医生说你要在床上歇息，明天早上才能下床活动。至少要留院观察三天。你这毛病就是操劳过度引起的，你以后还是悠着点吧……”
她的声音像一股清泉，汩汩流动，淌过他心间，清凉舒缓。直到：
“我等下去接孩子，晚上也不过来了。”
“我刚手术完，不能动。”
“有护士。”
莫寒澈无声抗议，抗议无效，她真的走了。门重新被推开，他眼睛一亮，望过去，瞬间失望。
“啧，你这冰山什么时候动情了？”沈识瞻反手关门，端着茶杯坐到沙发上。
莫寒澈：“胡说八道。”五年都没有情，怎么可能短短三四天就生情？
沈识瞻：“你以前可不会有这么多情绪。”
顺从、享受、装娇弱、期待、失望……莫寒澈十年的情绪加起来都没这一天多。
莫寒澈淡淡瞥他一眼，不跟他扯皮，哈欠连连：“说吧，缺多少？”他可不信沈识瞻单纯是为他的小手术跑来的。
“这怎么好意思？”
“那算了。”
“两千万。江城的新院差不多完工，我想引进一批先进的医疗设备……”
“回去和秦肆谈。”
“得咧，谢谢大老板。”
沈识瞻起身，殷勤给莫寒澈倒水，唠叨叮嘱注意事项，直到大老板不耐烦，他识趣道别：
“我回帝都了。接下来一个月你悠着点，要克制，别做什么刺激运动——”
“滚！”
“好的。”
门关上，世界安静了。
莫寒澈拿起手机，给秦肆发一条信息，点开宋闻溪的聊天界面，一条新消息也没有。他撂下手机，睡觉。
凯圣国际幼儿园，还有十分钟才放学。
宋闻溪刚停好车，唐叔的电话恰好打过来，从唐叔着急的三言两语中，她理顺了事儿。
三个团子和人打架了。
幼儿园老师找家长，老师没有孩子父母的电话，只能打给唐叔。具体情况暂时不知。
宋闻溪想到昨天那小胖子，心一咯噔，急急忙忙冲进幼儿园，刚靠近老师办公室，一道粗哑的哭声响彻天际。
天啊，这是哭到嗓子坏了吧？
她都顾及不了礼貌不礼貌，提起裙摆跑起来，直接冲进办公室。
“宝宝们没事吧？”
宋闻溪喘气期间，也看清了情况，一位女老师愁眉劝着哭天喊地的小胖子，她家三个娃整齐划一站在对面，三张小脸迷蒙，见了宋闻溪，又瞬间变得惊喜。
“妈妈。”
三个团子一同喊人，扑进她怀里，他们小脸笑得像太阳。
宋闻溪有点懵，确认三个孩子都没事，她松了口气。
那小胖子盯着她，也忘记哭了。
杨老师没想到刚联系人，这位家长就到了。
“你是三胞胎的妈妈？”
“是，老师，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杨老师耐心说明情况。原来，小胖子，哦对，他叫齐豪安，突然嚎哭过来找老师，告状说莫北御和莫东宸打他。老师问了三个孩子，又看过监控，证明根本没这回事。齐豪安还是一口咬定是三胞胎打的他。
“这孩子，问半天也不说实情。”杨老师有些为难，“实在不好意思莫妈妈，劳烦您等等，对方家长应该也快到了。”
齐豪安听到这话，当即又嚎哭起来。
宋闻溪皱一下眉，和老师交换联系方式，把当日的监控录像录下，又注册了幼儿园的远程监控账号。
做完这些，她抱三小只放到长木椅上，从包里掏出三个棒棒糖给他们。
齐豪安一直看他们，嚎哭变成抽噎，他有些羡慕莫北御他们，他们的妈妈真的漂亮，还温柔，还会抱他们。
宋闻溪走向齐豪安，半蹲，眯眼，声音不疾不徐：“我是莫北御、莫南卿、莫东宸的妈妈，他们有妈妈，他们是我的宝贝。”
三小只听到妈妈这么说，三双黑润润的眼睛都闪烁着光芒。
宋闻溪凑近齐豪安，阴恻恻说话：“告诉你一个秘密，说谎骗人会变丑，眼睛会越来越小，舌头会被自己吃掉，以后都跑不快，手和脚也会慢慢被肥肉妖怪吃掉，吃掉。”
这小胖子胖得眼睛都被肉挤成线了，这么吓唬他有点损，但她觉得还可以再损点，谁叫他欺负她的三个宝贝。
齐豪安瘪嘴又要哭，宋闻溪盯着他，直到他把眼泪憋回去。她掏出一个棒棒糖，慢慢拆开塑料膜，齐豪安吞一下口水。
宋闻溪当着他的面吃掉棒棒糖，起身，走到对面，坐在三个孩子之间，母子四人同步吃棒棒糖，一同盯着齐豪安。
齐豪安望着他们，忘记哭了。
杨老师深呼吸，暗暗松口气。齐豪安隔三岔五闹腾一会，她所有招数都用上，没有一次奏效。没想到还有人能治他。
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推开，一个高挑、戴墨镜的贵妇扯着尖嗓子：“杨老师你怎么搞的，又叫谁欺负我家安安了？”她摘下墨镜，铜铃一般大的眼睛突地转向旁边，三个孩子吓得向宋闻溪靠拢。
何敏敏瞪眼，那眼睛本来就大，这么一瞪，眼珠子仿佛要蹦出来，吓人。
“又是你们？”
杨老师赶紧站出来给何敏敏解释说明情况。
宋闻溪摸摸孩子们脑袋，安抚他们的情绪：“杨老师，既然没我们的事，我就带孩子们回家了。”她起身，三个孩子也滑下椅子。
杨老师不好继续留人：“好，你们慢走。”
“等等！情况还没弄清，谁也不准走！”何敏敏移步拦在宋闻溪跟前，居高临下。
杨老师心一咯噔，就知道不会那么顺利，她调监控视频过来，反复摆事实讲道理。然而，对方充耳不闻。
即便是有监控，这位贵妇还是不认，不是没脑子胡搅蛮缠，就是仗势欺人。
宋闻溪把嘴里的棒棒糖拿在手上，淡淡开口：“这位太太想怎么做？”
何敏敏见这母子四人吃着棒棒糖，一点慌张的神色也没有，脸色更阴冷了。
她指着三个孩子，厉声厉色：“他们三个，给我家安安道歉。”
宋闻溪嗤笑：“不可能。你们没事找事，还想让我们道歉，没这种道理。”
何敏敏冷哼一声：“我家安安说是他们打人，那就是了。既然打人，要么让我家安安打回来，要么道歉。”
文明法治社会，这么蛮横霸道的话，宋闻溪算是长见识了。
她转身，走到齐豪安跟前，俯身和他视线平齐，盯他：“小孩，你和谁打架了？”
齐豪安目光呆呆望着她，不由地开口：“和齐牧章，他打我。”
听到这名字，宋闻溪骤然眯眼，眼眸瞬间迸出冷光。
齐豪安吓得哇哇大哭：“呜哇哇，不，不是莫北御他们，是我哥哥，哥哥打我，我没骗人，呜呜哇哇……”
宋闻溪站直身，转身面无表情对上贵妇：“这位太太听清了？孩子太野，跟野孩子差不多，你需要好好教教了。”
“你！”何敏敏瞪她，见对方没有丝毫惧意，她自知理亏，过去拽上齐豪安就离开，心中记下了这母子四人。
宋闻溪目光暗沉，望着他们的背影，直到裙子被孩子轻扯，她回神，敛去多余的情绪，和老师道别，牵着三个孩子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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