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修砚平淡说道：“孙儿求您先别上门求亲，婚事想先缓一缓。”

陆老夫人不淡定了，触到嘴边的茶也不香了。

她语重心长道：“不是都说好了吗？怎么又要缓一缓？”

及冠之前，她让大夫人给砚哥儿身边安排几个貌美的丫鬟，谁知砚哥儿全遣了回去。说自己还小，不喜男女这种事。

及冠之后，她多次想给他说亲，他又诸多借口推辞不愿。好不容易给盼同意了，这是又要反水？

祖宗欸！砚哥儿十五岁入官场，如今已经二十有三，还是孑然一身，她能不急吗？照这样下去，她入土之前能抱上重孙吗？若是砚哥一辈子没着落，她怎么对得起陆家的列祖列宗？

陆修砚安抚道：“祖母，孙儿并非不娶妻，只是孙儿觉得自己和谢小姐不熟，贸然求娶不太好，想先和她接触接触，了解她的品性再做决断，若是双方合适，您再去提亲更好。”

老夫人不解：“你不是和谢家姑娘的兄长很熟吗？她的品性你不了解？”

谢家家风甚严，既然谢时桉能得到砚哥儿的认可，他妹妹又能差到哪里去。

陆修砚：“那是她的兄长，不是她。孙儿和谢小姐并不熟。”

老夫人看着他不说话了。她心有些慌，总觉得这门亲事要黄。

但谢家姑娘也算她看着长大的，品性绝对不会差。

陆修砚见老夫人不说话，又补了一句：“不会很久。”

老夫人叹了口气，摆了摆手：“我观那谢家姑娘是极好的，莫辜负了人家姑娘才好。我知你是一个有主见的，你看着办吧。”

“谢祖母，孙儿明白。”

陆修砚走后，苏荷道：“老夫人就这样同意了？”

陆老夫人抿了一口茶，眸光似有无奈。

“他都提了，想必已经下定决心了，我不同意他会按着我的来？”既然砚哥儿愿意去先了解谢家姑娘，她就姑且信着吧。

苏荷也跟着叹了口气。世子打小就聪慧，什么事儿都能做的尽善尽美，从没让家里操过心。可有得必有失，太有主见儿的人，在婚事上让人头疼。

陆老夫人想到了什么，眸光深沉了些许，吩咐苏荷：“你这几天挑挑有没有可心的丫鬟，亲自去给砚哥儿送去。”

男子成婚之前，屋里总得有几个通房。

他不愿娶妻，也不喜和女子接触，定是在男女之事上还没开窍，让他尝到女子的好，想必就没有那么抗拒了。先前她让大夫人送过丫鬟，听说都被退了回去，想必砚哥儿与大夫人不和，才会如此。

苏荷点了点头。想到什么，又说道：“表姑娘好像对世子有意？”

陆老夫人眸光幽远：“能不能成，得看她自己的本事。”赵静儿身份特别，她是将军遗孤，父母双亡，自幼养在陆府，有些尊荣，却终究没有母家撑腰。

……

陆修砚走回雪竹苑的时候，一道娇俏又欣喜的声音叫住了他。

“表哥！”

陆修砚转身，看到赵静儿袅袅地朝他走过来，眉心微蹙。

赵静儿听说陆修砚回来就去找了老夫人，一直在外面蹲守。

“何事？”男人一身月白色锦袍，身形颀长，清冷华贵，气质疏离又冷漠，冰雪般的眼眸看向赵静儿时凉地发寒，仿佛能将人冻住。

赵静儿有些委屈。他对别的女人虽然冷淡，但不至于像对她这般冰冷。

她眉眼含春，上前了一步：“静儿给表哥做了点心，还望表哥笑纳。”

赵静儿把食盒递到陆修砚面前，陆修砚才发现。却是没有伸手去接，而是在她向前一步时往后退了三步。

场面一度有些尴尬。跟在陆修砚身边的秦淮赶紧站出来接住，笑着说：“谢谢表姑娘了，表姑娘交给我就好。”

赵静儿咬了咬唇，也没强求。她知道陆修砚有洁癖，不喜欢与人触碰。他的手下秦淮能收下已经很给她面子了，相当于是表哥收下了。

若是旁人送的，兴许秦淮还不会接呢。

赵静儿自己给自己安慰好了，看来他们自小一起长大，表哥对她还是有些情意在的。

她鼓足勇气，笑道：“我见表哥昨夜未归，是去了哪里？”

陆修砚身边的秦淮差点倒吸一口凉气。

表姑娘这是查岗呢？她以什么身份质问公子去了哪里？

陆修砚想到她派人跟踪她，眼里露出一抹厌恶，声音越发冷漠：“关你何事？”

赵静儿被他冷漠的表情伤到了，忍不住红了眼眶，咬着唇道：“我也是关心表哥。”

秦淮看得很无语。

表姑娘，说话归说话，动不动就要哭是几个意思？公子可最讨厌女子在他面前哭了，外面娇养着的那位除外。那位一哭，公子只得好生哄着。

果然，陆修砚直接冷了脸，眼里闪过一丝厌烦：“我有必要跟你汇报？”

本不想说，可赵静儿实在太烦了。

他直接冷声道：“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心思。若是再让我抓到你派人跟踪我，陆府你也没必要待下去了。”没有留任何情面。

赵静儿做的事儿被直接挑明，脸色发白。表哥竟然如此冷漠，就因为这个就要将她赶出陆府？

她顶着他的斥责，含着泪将想了很久的话说出口：“你既然会娶妻，为什么不是我？”她哪里比谢云清差了？

“娶你？”陆修砚嗤了一声，眼皮微撩，声音冷漠地不近人情：“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娶你？”她能给他带来什么？

“我生平最厌满腹心机之女。”说完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。

秦淮听了这话抖了抖。其实据他观察，苏姑娘也不是全无心机，否则怎么能让自家公子着了道……

陆修砚以为自己说得足够明白了。他很清楚对于家族来说，他的婚姻本质是场交易，娶妻必须门当户对，能给家族带来利益。

他很清醒，野心勃勃，没打算娶一个对自己毫无用处的女人为妻。就依着家族的安排，挑一个才德兼备，宽容大度的正妻，纳苏皎皎一个女人为妾足矣。

走了一段距离，见看不到赵静儿了，秦淮低声问：“主子这点心如何处理？”

陆修砚睨他一眼，凉凉道：“你自己收下的，还需来问我？”

秦淮觉得人难做，主子的属下更难做。心中叫苦不迭，赵姑娘可是陆府的表小姐，当时那场景，他若不收多尴尬啊。

他试探道：“那我扔了？”

陆修砚什么也没说，抬腿走进了书房。

……

赵静儿站在原地委屈地不得了。最近竟如此不顺！她派人跟踪被发现，世子表哥竟然毫不留情当着她的面拆穿指责，还说要遣她出府！

表哥原先没有这般冷漠的！他一夜未归，定是跟那个被他藏在外面的外室厮混了一晚！那狐狸精定是教唆了表哥！

赵静儿眸光怨毒，表哥如此谪仙般的人物怎能被玷污！她要揪出那个狐狸精！

……

苏皎皎发现最近陆修砚来找她来的勤了些，几乎天天都要抽空来看她，有时候只是在她这里坐一坐。

就这样过了几天，苏皎皎打算去店里看看。

胭脂坊经营已然成熟，掌柜每次在外间对待她与其他客人并无分别。店里的贵客会有专门的雅间，她会在里面查看账单。

苏皎皎并不担心保护她的人会发现胭脂坊背后的主人是她，除非陆修砚亲自去查。但他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去查呢？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当回事。

她戴着面纱，走在路上。突然听到官兵清理街道。

“让让！新科状元游街了！”

苏皎皎讶异地挑眉，让到路边。

今年的春闱榜单出来了？

不知怎的，苏皎皎想起自己曾经的青梅竹马裴喻寒窗苦读十余载，就是为了参加今年的春闱。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顺利参加，考得如何。

苏皎皎自嘲一笑，只觉世事无常。

他们裴苏两家曾经还定下过婚约。裴喻说等参加完春闱，金榜题名之日，就是娶她为妻之时。也不知他得知她的“死讯”后有没有伤怀。

在她沉思间，新科状元骑着绑着红花的白马走了过来。

苏皎皎抬头望去，瞳孔陡然一缩。

那状元郎竟不是别人，正是裴喻！

苏皎皎的眼眶不由地红了几分。裴喻哥哥高中榜首，终于得偿所愿了，只是自己已然配不上他了。

骑在马上的裴喻心里也在回忆着自己与苏皎皎的誓约，黯然神伤。勉强对两旁欢呼庆贺的行人致笑，不曾想竟看到一个熟悉的倩影！

尽管那女子戴着面纱，裴喻也可以确认，她就是皎皎！

裴喻心神大乱，隐隐有些激动。皎皎妹妹竟然没死！

裴喻对着身边的小厮吩咐：“看到没，跟着那姑娘。”

小程看到与苏姑娘面容相似的脸庞也是心头一震，眼眸瞪地老大，仿佛不可置信。

苏姑娘不是在被送去青楼为妓的路上死了吗？

小程稳住心神。那姑娘戴着面纱，可能只是眉眼与苏姑娘相似也说不定。公子的话，小程自然照做。

苏皎皎没打算和裴喻相认。毕竟她是一个已经“死”了的人。虽然她相信裴喻不会揭发她，但苏皎皎不想连累他。

待游街过后，官兵散去，苏皎皎进了胭脂坊。

好巧不巧，谢云清也在这里。

看到苏皎皎，谢云清很是惊喜。

“皎皎妹妹！好巧！”

苏皎皎心情有些复杂，面前这个女人可是她成为正妻路上的绊脚石。

但她还是对自己的财神爷笑了笑。毕竟生意归生意，钱才是实实在在的，谁会跟钱过不去？

“云清姐姐竟然也在这里。”

“嗯！听说你……”话说到一半，谢云清赶忙改口：“听说胭脂坊上了一套新品，取名为海棠，我就想来看看！”

“确实，是以海棠花为原料制作的。”

“皎皎妹妹有没有空？一起上楼聊聊？”

苏皎皎点了点头，二人携手登上雅间。

一进门，谢云清就愧疚道：“皎皎妹妹，那天真是对不起，事发突然，我不是有意的。”

苏皎皎眸光温柔和善：“没关系。”她本可以甩开谢云清的手，但她没有甩开。谢云清本可以放开她，不知是有意还是没反应过来，也没有放开。

谢云清犹疑片刻，还是如实道：“不知道你相不相信，那天在桥上我感觉有人从背后用力推了我一把，我才站不稳掉下去的。”

苏皎皎讶异。还有这回事？那可真是有意思。

她故作无措：“云清姐姐可有看到是谁？”

谢云清摇了摇头。

敢让她出丑，她要是看清楚了，那人还能有好果子吃？

苏皎皎却有大概猜测。

揣测背后推手，只需要看谁最有动机。

能对谢云清使绊子的，无非是觊觎陆府正妻之位觉得她是威胁的。虽然陆修砚爱慕者众多，但不是人人都敢肖想正妻之位。

那人总会露出马脚的。

谢云清像是松了一口气：“皎皎妹妹！你愿意相信我就好！”

苏皎皎温婉笑道：“我与姐姐交情颇深，自是相信姐姐的。”

她不敢轻易决断谢云清是个什么样的人，她倒是希望她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。

谢云清想了想，还是问出心中的疑惑：“皎皎，你是不是认识陆世子？”她一向磊落，藏着掖着不是她的性格。

苏皎皎心中一惊，面上却不显：“为什么这么问？”

“那日，我与你同时落水，陆世子救了你。”

苏皎皎用清澈无辜的眼眸，一本正经地说着假话，宽慰道：“云清姐姐想多了，陆世子那般高高在上，岂是我这身份能认识的。许是他考虑到你的名节，觉得你哥哥在那里，才转去救我的。”

谢云清盯着那双清澈见底眼眸，没有看到一丝算计和阴霾，纯粹无瑕，彻底打消疑虑，笑道：“我想也是如此。”

上次换好衣服回去，苏皎皎便不见了。周芮跟她说让她不要那么傻傻地相信别人，说苏皎皎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。

谢云清却是真的觉得苏皎皎很合她的眼缘，和她也很投缘。她其实希望周芮的猜测是错的。幸好……

苏皎皎言笑晏晏：“对了，我应该恭喜姐姐家与陆家顺利结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