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香雪并不接林侍妾的话。

倒是卢侍妾轻声道：“听说岳侧妃的眼睛都哭肿了，大公子高热不退……”

她压低声音：“虽然不知道太医的诊断，可我家中有个弟弟，也曾高热不退，之后啊……反应就慢了许多。”

程侍妾露出一脸了然，叹息道：“也怪不得岳侧妃哭得那般伤心了。”

林侍妾压低声音：“这么看来，咱们得多去秋水院走走了，听说二公子也着凉了，不如过几天我们一起去看看？”

卢侍妾立刻拒绝：“不可，岳侧妃正伤心呢。”

她言外之意是：岳侧妃这时候怕是把石侧妃当成了眼中钉，她们去巴结石侧妃，怕是会遭池鱼之殃。

林侍妾闻言，想了一会儿，便也点点头：“还是卢姐姐想得周到。”

说完了八卦，林侍妾又朝元香雪发力了——

“元妹妹，听说你今日也喝了避子汤？”

元香雪非常不雅观的翻了个白眼：“怎么？你也想喝？可惜了，殿下不去你的蘅芜院，想喝都没理由喝呢。”

林侍妾顿时被气的脸红脖子粗，口不择言起来：“呵，有宠又怎么样？你还不是要喝避子汤！没有子嗣算个什么东西！”

元香雪从容不迫：“没有就没有呗，只要殿下宠我，一辈子不生也没关系，总比你守活寡强吧？”

“你说谁守活寡？！”

林侍妾“噌”地一下站起来，尖声喝问。

元香雪慢条斯理：“若是没记错，殿下都快一年没碰过你了吧？这不是活寡是什么？”

林侍妾气得眼前发黑，表情凶恶地像是要杀人。

一旁看戏的卢侍妾、程侍妾相视一笑，终于开始“劝架”——

“哎呀，元妹妹怎么能这么说，林妹妹虽然没有侍候殿下，可也侍候了皇子妃嘛！我们侍妾，就是要服侍殿下与皇子妃的。”

“对呀，林妹妹侍候皇子妃，我们侍候殿下，各司其职多好啊。”

林侍妾目眦欲裂，身形都摇晃起来。

元香雪：……真会“劝架”呢。

“行了行了，你们俩别拱火了，赶紧把她拉出去，别气死在我汀兰院。”

卢侍妾与程侍妾表情一僵，心说你瞎说什么大实话呢，谁拱火了？明明就是实话实说。

林侍妾理智恢复些许，恶狠狠瞪了在场的三人一眼，愤愤然走了。

送走卢侍妾、程侍妾，元香雪继续无所事事起来。

这时候，秋霜收拾完桌上的杯子，近前来。

她低声说：“姑娘，方才奴婢闻到卢侍妾身上有一股味道，有些像零陵香。”

元香雪一听，就觉得好笑起来：“你不会是想说，零陵香避孕，卢侍妾被人算计吧？”

其实，很多人都以为零陵香能避孕，但……

作为一个曾经看过宫斗剧，于是好奇去查过百科的现代人，元香雪可以肯定说：零陵香不能避孕！

但零陵香有活血的功效，怀孕初期经常接触的话，就很容易小产。

与麝香、红花一样，都是打胎小能手。

秋霜神情严肃：“姑娘，虽然您现在喝着避子汤，但也不得不防，以后与卢侍妾还是少来往为妙。”

元香雪无语地反问：“你看是我想和她来往吗？不请自来就算了，还带着林寡妇！”

秋霜一脸呆滞：……林寡妇是个什么称呼？

秋霜冒死直谏：“姑娘，您在外头可千万别这么喊啊！日后也该和睦相处才是啊。”

元香雪就安抚她：“我又不出门，要是她上赶着来汀兰院被我骂，那可怪不得我。”

秋霜满心绝望，在她的想法里：元侍妾应该对上恭敬，对下宽和，与林侍妾等人更应该打好关系……

可惜了，她的想法终究影响不了元香雪。

黄昏时，棠棣院的大公子病情再次告急。

梁毓景本来在正院，得了消息就带着皇子妃亲自过去坐镇。

一直到夜里，皇子妃一个人回了正院，梁毓景留在了棠棣院。

当是时，元香雪已经洗洗睡了。

但想当然的，后院里还没睡的那些，自然免不得嘲笑皇子妃一番，又被截胡了嘛！

虽然棠棣院传出来的消息表明：岳侧妃忧心大公子，应当没有心情做什么，可总是留住了殿下啊。

第二天，元香雪一觉睡到自然醒。

刚下床，秋霜就跟她说：“姑娘，昨日殿下歇在了棠棣院，不过没有叫水。大公子似乎已经好转，但今儿一大早，前院就有人拿着殿下的令牌，又请了一位儿科圣手过来诊脉。”

元香雪“嗯”了一声，没什么表情地对镜描眉。

秋霜又说：“您之前送去绣房的布料，已经做成了衣裳，今早送来的，奴婢看过了，很适合元旦穿，您看看？”

“行，看看。”

然后，元香雪就穿上了新衣裳。

后悔提议看看的秋霜苦着脸：“姑娘，这新衣裳留着元旦穿不是更好？”

元香雪笑呵呵：“哎呀，现在离元旦还有好多天呢，回头我跟梁毓景说说，让他送我几匹布料，再做不就好了嘛。”

说到这个，元香雪就有点后悔，之前白睡了啊！

但这人吧，不念叨的时候就不请自来烦得很，念叨的时候就别想见着人影。

不过也正常，因为棠棣院的大公子病情总是反反复复，并且，已经被太医确诊烧坏了脑子，反应慢半拍，算是废了。

若只是如此，也还算在众人的预料之中，但正院的大姑娘和秋水院的二公子，竟也从小病变成了大病……

也就是说，府里仅有的三个孩子都病了，还挺严重。

一直到元旦，府里的中药味就没断过。

元旦这天，梁毓景带着难掩憔悴的皇子妃进宫。

两人在宫门口分开，梁毓景去乾清宫，皇子妃去翊坤宫。

翊坤宫里，虞贵妃已经等了好一会儿。

刚过了四十岁生辰的她保养得当，肤色极白，又穿了一身月蓝色宫装，更显得年轻了些。

与憔悴的皇子妃相比，她甚至更加光彩照人。

只是虞贵妃眉眼间透着忧愁，仿佛有什么烦心事。

林嬷嬷进来禀告：“娘娘，皇子妃来了。”

“传进来。”

过了会儿，皇子妃被领进来，屈膝行礼：“儿媳给母妃请安。”

虞贵妃端坐主位，打量皇子妃，半晌都没说话。

皇子妃忍不住抬眼偷看一眼，却被抓了个正着，她立刻跪了下来：“儿媳有罪，请母妃责罚。”

虞贵妃冷哼：“你确实有罪！府上总共也就三个孩子，还全都生了病！”

皇子妃脸色惨淡，连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。

虞贵妃看她一副任打任骂的姿态，忍不住嘲讽：“看不惯庶长子、庶次子就自己生，生不出来还作什么妖？你管好皇子府也有苦劳啊，如今既没功劳，也没苦劳，你说你有什么脸？！”

虞贵妃越说越气，想起之前谷嬷嬷在时一点乱子不见，又想起曾见过的岳侧妃与石侧妃，看着都是端庄贤淑之人，还生下了长子、次子，对比下来可比皇子妃顺眼多了。

“既然你管不好家，那就叫岳侧妃、石侧妃帮帮你好了！”

“母妃，儿媳知错了，求母妃息怒！”

皇子妃大惊失色，眼泪都要下来了。

虞贵妃却不为所动：“现在知道错了有什么用？”

皇子妃惊慌失措，脸色更加难看，灰败而憔悴惨白的脸乍一看还挺吓人。

虞贵妃瞧了心中更加烦闷，摆了摆手，道：“行了，两个侧妃还要照顾孩子，也没那个精力帮你，你好自为之。”

听出话音，皇子妃心中松了口气，她颤巍巍地起身，站立一侧，低头不语。

虞贵妃懒得看她，可一会儿还有宴席，只好说：“你去好好洗漱一番，待会儿别丢脸！”

侍立在一旁的林嬷嬷适时站出来，温和地笑着请皇子妃去隔壁洗漱打扮。

不管怎么说，也要把皇子妃这憔悴的脸色，以及有些微红的眼眶遮掩下去。

等到开宴，虞贵妃这才见到了自己的儿子。

梁毓景上前行礼：“儿子给母妃请安，母妃这些时日可安好？”

虞贵妃让梁毓景起身，道：“我自然安好，倒是你，府中汤药不断……”

说到这里，虞贵妃便住了口，只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梁毓景：“你看你，都瘦了。”

梁毓景笑了笑：“母妃总是说儿子瘦了，但儿子每顿都能吃两碗饭啊。”

虞贵妃闻言也笑：“算了，你府里也不是没有贤惠人，饿不着你，我担心你做什么？倒是两个孩子……若是请的太医不管用，也找找民间的儿科圣手。”

梁毓景点头应下。

虞贵妃又说：“你成婚四年，膝下也只三个孩子，不如为娘再给你挑几个宜子的女子？”

梁毓景听到这话，便想起了之前在汀兰院听到的那一番生男生女看男人的理论，他轻笑着拒绝：“母妃可别忙了，儿子最近心思都放在了读书上。”

虞贵妃听出几分奇怪来，自己儿子就不是个读书的料，但也没多问，只道：“听你的。”

关心完儿子，虞贵妃就低声说起了自己的烦恼：“景儿，你父皇最近封了一个宫女为嫔。”

梁毓景自然早知道了这个消息，闻言就有些疑惑——

自家母妃虽然说是宠冠六宫，但其实母妃只是作为旧爱的时间长一些罢了。

父皇身边从来都不缺少新欢，不然他那些哥哥弟弟怎么来的？

但以往母妃都能坦然处之，且父皇对母妃的态度依旧，这一次不过封了个宫女为嫔，母妃怎么会特意提起？

虞贵妃维持着面上得体的微笑，极力压低声音：

“为娘已经得到消息，那宫女已经有孕两月有余……偏偏你父皇藏着掖着，最近还让那宫女直接宿在了乾清宫后殿，好像生怕有人对那宫女做什么似的！且你父皇早就给了她妃位待遇，只等生下皇子，就会直接册封了。”

梁毓景听完，觉得父皇这行为有点奇奇怪怪，也觉得母妃这警惕有点大惊小怪。

“这也没什么吧？之前的容妃娘娘不也差不多？”

虞贵妃认真道：“景儿，你相信为娘，你父皇对这个宫女很不一般。”

梁毓景只好点头，心中却提不起多少警惕。

毕竟如今序齿的皇子就有十三个了，就算那新欢生了皇子又能如何？

母子二人闲聊了这么几句，宴席便开始了。

明睿帝今年四十九岁，过了年就是知天命的岁数，也因此，朝中大臣便一直催着立太子。

今日元旦，吃都堵不住某些大臣的嘴，一个身着紫色朝服的三品大员就借着敬酒提起了立太子一事。

明睿帝只说还要想想，顺便又提出了封王后，让及冠的皇子们开始参与朝政一事。

事实上，众皇子虽然明面上没有参政，但都有听政，且朝中还有人，暗地里不知道指手画脚多少次了。

但明睿帝提出的参政，就是要摆在明面上了。

且不提众朝臣心中如何想，在座的已经及冠的几个皇子都兴奋起来了。

当然，除了自小就患有腿疾的大皇子。

于是，在几个弟弟欢欣鼓舞的目光中，大皇子站起身，言辞恳切地请求恢复旧例：既皇子封王后前往封地一事。

大皇子的一番话，瞬间让有点飘的梁毓景回了神。

他想起早就做好的计划，没有犹豫，立刻起身反驳大皇子，一副“你要去你去，我非要赖在京城”的样子。

其他几个皇子一看，瞬间有了主意——交换几个眼神后，大家伙就把大皇子的请求夸了一通。

梁毓景冷着脸，仿佛寡不敌众。

直到一个绿袍六品小官发言：表示如果大皇子去封地，那其他皇子也不能例外吧？

正夸得起劲的几个皇子顿时犹豫了。

梁毓景见状便十分明显地笑出声来。

然后——大皇子、二皇子、三皇子、四皇子、五皇子、六皇子、七皇子、八皇子齐齐请求恢复旧例——也就是封王后前往封地。

梁毓景面无表情也起身，只躬身，却已经表明：他不想走。

明睿帝还没说话，几个大臣也开始劝起来，当然，都是劝恢复旧例的。

好好的一个元旦，瞬间就成了大朝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