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开霁远远地看着这一幕，眸色复杂。

不一样。

真的不一样。

他们拥有人性、拥有灾难前的普世道德，和反人类联盟那群家伙不一样。

拥有热情，向往希望。

明明知道有系统，却没有对它产生其他的心思，不隐瞒私吞，不公器私用，甚至会告诉自己这个普通基地居民。

他们是真正表里如一契合人类这个身份的群体。

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末世还能有这样的人、还能有人保持这样的心性，但无论如何，它存在于那就行了。

他之所以千方百计也要带着妹妹混入这个基地，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？

这里还能看见末世前的光景，还能奔赴梦中的现代社会。

他突然回想起在反人类联盟总基地[盖亚]的经历。

【“这是这个月死的第几个了？”

“不清楚，谁会去记这个？”

光舱外有两个守卫经过，语气轻松，像是在讨论天气般平常。

“我有一个消息，是关于改造药液最新进度的，你想不想知道？”

“你怎么知道的？我记得这是艾博士的研究项目吧，保密等级应该很高。”

“这有什么难的，你观察下‘材料库’堆积的那些‘废弃材料’，是不是越来越像人型了？”

“所以呢？这说明了什么，这种尸体不是到处都是吗？”

其中一个守卫发出得意的笑，尖锐得像指甲刮擦玻璃：

“那就说明，改造药液肯定快要成功了！”

“不然，我丢弃‘材料’的时候，它们为什么还会向我求饶呢？”】

声音阵阵回荡在脑海，桑开霁的眸子低垂，呼吸滞涩，思绪仿佛陷入了幽林泥沼般难以脱离。

像是有一层无形的水膜将他和世界隔开。

直到这时，元初的药蛊兑换完毕，助手们抬着塑料桶从他身边经过，脸上是纯粹的喜悦和期待。

远远地，能听见有人询问：

“快快快，快过来抬把手！”

“嗯？这是什么？”

“你不用管那么多，只要知道，这是能解决疫情的好东西就够了！”

“真的假的？！”

似乎听到了肯定的回答，欢呼声骤起。

“好！”

“部长万岁，基地万岁，大家都万岁！”

“边去，快干活，拍马屁给我们有什么用，给民众干实事这马屁才算你拍对了！”

“好好好，那就再加一句——基地人民万岁！”

笑声、赞声和火红的情绪勾勒在一起，像是层层叠叠的波浪，缓缓冲开桑开霁身周的水膜，让他逐渐听见人间的声音。

“桑开霁？”

有人在他眼前挥了挥。

“怎么没反应……桑开霁开不了机，宕机了？”

桑开霁突然想笑。

这么熟悉的语气和别称，让他轻易认出这是谁。黑瞳掠过一抹笑意，然后懒散地摊手：

“喂，擅自给人取外号真的好吗，还光明正大地在正主面前喊？”

[桑开霁好感度+3]

[桑开霁好感度-2]

[当前总好感 1]

元初放下心来。

从刚才开始，250就又开始乌拉乌拉地报警，说是气运之子有黑化倾向，让她赶紧注意。

倒把她给吓了一跳。

不是，这年头也没有网络账户啊，上哪（已有闺）（已黑化）去？

仔细看了一眼面板，已经关联的账号……啊不是，关联的四个气运之子，有一个正在以樱花飘落的速度变黑。

——正正好是在她旁边的这个。

她叫了几声，没回应，就跟卡岩了一样。

就在她开始考虑要不要给人来一榔头的时候，他就有反应了。

元初眼神惋惜地从商城兑换界面里的榔头收回，笑容甜美地道歉：“抱歉，这不是叫你好几次都没反应吗？我就试试特别手段。”

顿了顿，她说：“部长让我们过去。”

“怎么，还有我的事？”

“不然你来会议楼做什么？”

桑开霁嘿嘿一笑：“我以为是给我批基地住宅的条子呢。”

“那也不是在军部签啊，”元初奇怪地看他一眼，“找我们来是为了了解关于稿子的事情。”

“这样啊。”

桑开霁明白了。

那稿子其实是由助手负责的，部长们也过了几眼，所以一开口，稿子出没出问题他们很清楚。

更何况里面还夹了一句“#情感大师”的标签报名。

这样下来傻子都知道出问题了，只是当时不方便打断暂停而已。

走了几步，桑开霁突然附到元初耳边，小心翼翼：“诶，刚才聊的那些你可以看情况透露出去，但千万不要暴露是我告诉你的。”

元初有些不适地偏头。

她揉着发痒的耳垂，莫名看他一眼：“知道了，你放心吧。”

桑开霁的视线也被她的动作牵引，微微下移，然后猛地上漂。

紧接着整个人仿佛触电般收回身体，然后往外跨步，又往外跨步。

直到离元初有三拳远，他才放下心来。

有毛病？？？

元初被他这动静闹得莫名其妙，只是部长们看着，她也不好说些什么。

倒是部长们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大对劲，脸上露出莫名慈祥的笑意，对视时还有种“你知我知”的即视感。

桑开霁感觉惊悚，原本想要挑个远离元初的位置，还是乖乖坐了回来。

部长们的笑更慈爱了。

“咳咳，”菁部长率先开口，打破沉默，“桑同志，我想小元同志已经跟你说过我们找你来的目的了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那就好，我们长话短说，关于那份稿子，我们最初定稿并非是这样的。”

她推过来一叠纸，正是桑开霁表白时的稿子。

她的表情严肃：“这里面的确有部分原稿的影子，但更多的，已经被篡改过。”

桑开霁翻开，里面有好几句标红，意思是被篡改的句子，而原句则写在上方。

例如“彗星撞地球”这句比喻，原本是“我带给你一篮篮野生的吻，像春天跃向秋，鲁莽地撞向草堆，上飞的落叶扑通扑通”。

元初也好奇地凑过来，桑开霁顺手推过去点，方便她看。

“我想你们应该看出了区别。”

两人齐齐点头。

岂止是区别，这差距大到简直想让人感慨文盲的程度。

你说人家原本的句子写得又美又有意境，结果转头就给人家来个“彗星撞地球”。

晦不晦气啊？

这就和方便面上的“请以实物为准”一样，正版是大块牛肉，盗版一头牛一年只受了点皮外伤。

“经过调查，我们发现这中间最有可能有机会动手的时机，就是由于助手给你们递稿的时候。”

元初有点好奇：“为什么？”

虽然她知道有个能伪装人的反人类联盟成员假扮了于助手。

刚刚还胆大包天直接带着他们到军部会议楼，但部长他们并不知道才对。

“因为于助说，他并未接收到递稿的任务，而是一开始就在会议楼整理资料。”菁部长说，“有不少人能为他做证明。”

桑开霁假装恍然大悟：“那就是说，从一开始，给我们递稿的是假扮的于助手！”

“没错，”菁部长说，“而且时间还得往前推，至少接到递稿任务的时候，他就已经是假扮的了。”

元初也演技满分，故作沉凝。

她的眸里有三分迟疑三分恐惧，还有四分震惊：“这么说……我好像有个发现……”

她边在心里夸自己，边语气惊恐道：

“带我们来军部会议楼的也是于助，但是那时候守卫说，于助早就在会议室了！”

“什么？！”